不听忠告，文种被杀

文种看了此信，仍不相信范蠡的预言，心想我为越国立下盖世奇功，越王的利剑无论怎样乱杀乱砍，也砍不到俺的脖子上，老范未免过虑了。

勾践一脸阴笑，和文种玩起了黑色幽默：“那就请你到阴曹地府，为我先王在地下与吴国的祖先较量去吧！”

文种与范蠡的交情，以及两人对越国的贡献，颇似当年齐国的鲍叔牙与管仲。文种任宛邑令时，“三顾茅庐”，拜访范蠡，且与他结为知友，已可体现出他对贤士的赏识与包容，后来向勾践大力推荐范蠡，使其得到勾践的重用，且官至相国，位高于己，更显出他的胸襟与气度。因此，范蠡出逃之时，当然不会忘记劝文种远走以避祸。他于回越国途中，便悄悄对文种说：

“老哥，你该走啦，再不走，越王就会要你的命矣。”

文种自以为是越国的大功臣，功劳和范蠡不相上下，越王怎么可能恩将仇报，对自己下手？便说：“老弟呀，你要走就走，别危言耸听，吓唬我嘛。”

范蠡见他不听自己的忠告，仍不忘老友的安危，又挖空心思，苦口婆心地写了一封信，劝他赶快逃走。春秋时代的人写信，可不像现在用钢笔、圆珠笔在纸上划拉划拉，或是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几下发个伊妹儿，而是要在竹简上一刀一刀地刻矣，故那个时代的人，没有非常重要的大事，不会轻易写信。范蠡在信中曰：

“我听说天有春夏秋冬四时，春天万物生长，到了冬天就要死灭；人有盛衰，好运到了极点就要倒霉。能够知道进退存亡并且能正确把握应对的人，只有贤人才能做到吧。我范蠡虽然没啥才能，但却也明白进退之理。飞鸟散尽，良弓就要藏起来，狡兔死光，好狗就要被煮吃啦。我看越王这人的相貌，脖子长得出奇，嘴巴尖得像鸟嘴，看人时眼神如鹰，走路时步态像狼；这样的人可以忍受奇耻大辱，但也猜忌多疑，忌恨比他有才干的人，只可与其共处患难，而不可与其同享安乐。你要是不早点离开他，他就会杀害你。这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——明摆着的事矣。”

《吴越春秋》原文：

“吾闻天地有时，春生冬伐；人有盛衰，泰终必否。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，惟贤人乎！蠡虽不才，明知进退。高鸟已散，良弓将藏；狡兔已死，良犬就烹。夫越王为人，长颈鸟喙，鹰视狼步；可与共患难，而不可共处乐；可与履危，不可与安。子若不去，将害于子，明矣。”

文种看了此信，仍不相信范蠡的预言，心想我为越国立下盖世奇功，越王的利剑无论怎样乱杀乱砍，也砍不到俺的脖子上，老范未免过虑了。结果连信都不回，一心一意地当他的上大夫。

范蠡见文种已是蛤蟆吃称砣——铁了心，要与勾践共安乐，不想两条“走狗”被勾践一锅煮了，只得丢下老哥文种，提前溜之乎也。

范蠡出逃，令朝廷震动。几位多年来一直为勾践报仇雪耻出谋划策的大夫，如计然、曳庸、扶同、皋如者流，都感到事态严重。他们都是智多星一类人物，特别是计然，曾向勾践献富国七策，其功仅在范蠡、文种之下，可谓是越国的第三功臣。司马迁先生说，范蠡曾拜计然为师，出逃后曾立志要以计然之计发家致富。范蠡的行动，不啻是告诉他们，再呆在越国不走，恐怕没有好果子吃也。而勾践灭吴后，对功臣勋旧毫无封赏，且故意疏远他们，便是明证。但他们既不敢逃走，也舍不得断然抛弃好不容易挣来的高官厚禄，于是有的装病，有的装疯，后来发展到无故缺勤，不再上班的地步。

文种也为自己的前途忧心忡忡，不再上朝。于是，嫉恨文种的人便趁机向勾践打他的小报告：“大王现在已称霸于诸侯，文种自以为功高盖世，却既未加官，又未进爵，对大王您一肚子怨恨。他不上朝，是怕大王看出他脸上流露出来的怨愤之色呀！”

越王正为处置文种这个已经无用的功臣找不到一个理由而发愁，奸佞的小报告让他心中一亮，这不是干掉文种的最好借口吗？于是他便召见文种，脸色阴沉地说：

“我听说，了解敌人易，而了解自己的人难呀，我真没法知道你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！”

文种见勾践此言暗藏杀机，急忙为自己辩解说：“大王这话真让我伤心呀！大王只知臣勇，而不知臣仁；只知臣忠，而不知臣信。大王称霸之后，我的确屡次劝大王减少声色之娱，不要沉湎淫乐，想不到我竭诚尽忠，却冒犯了大王。现在我才明白，向大王进逆心刺耳之言，就要获罪呀！有些话，我不得不说，说完再死不迟。昔日夫差无路可逃之时，曾以箭缚书，射到我军营，书中说：‘狡兔死，良犬烹；敌国灭，谋臣亡。’其意是说，他要是死了，我等下场不妙。范蠡也说过此言。我原来不信，今日才知大王心意也。”

勾践一脸冰霜，对文种的辩解不理不睬，文种只好退下。

文种回到家中，对太太悲叹曰：“今日上朝，凶兆已现，我再将入宫之日，就是和你永别之时，咱们只有到阴间再会矣。（你既明知勾践要砍你的脑袋，为何还不逃走？昔日的智谋哪里去了？也许是府上被兵士包围，无法逃走。史无记载，桑榆先生只能如此猜度。）

不出文种所料，勾践再次召见文种时，便没兴趣和他绕弯子啦，他开门见山道：

“你的计谋实在高妙，九术只用其三，便灭了强吴。其余六术，你打算用在何处？”

文种说：“吴国已灭，我不知其余六术还有何用？”

勾践一脸阴笑，和文种玩起了黑色幽默：“那就请你到阴曹地府，为我先王在地下与吴国的祖先较量去吧！”

文种仰天叹曰：“呜乎，所谓‘大恩得不到报答，大功得不到酬劳’，就是如此吧！我悔不听范蠡老弟的忠告，今果然被越王所杀。我真是愚蠢呀！”

勾践鸟嘴紧闭，也不答话，即把属镂剑扔在文种面前，令他自杀。

这把属镂剑，为越国灭吴时所获，乃吴王夫差当年赐伍子胥自杀之剑。文种持剑长叹曰：

“来自楚国辅佐越王的人，竟为越王所擒！”随后自嘲道，“以后百世，说到的忠臣的结局，必定拿我的下场作比喻矣！”

说罢，咬一咬牙，挥剑自刎，血喷丹墀。

文种既死，勾践又除掉一个心头大患，便像范蠡出逃后一样，重演“尊贤重士”的故伎。他令民夫在卧牛山（今浙江省绍兴市内）北麓为文种起造规格很高的巨墓，又令三千士兵为其送葬，使被他杀害的忠臣备极哀荣，让越国百姓和国际社会看到，他一点也没亏待功臣。

卧牛山因有文种墓而称种山。《吴越春秋》载，文种葬于此山一年，伍子胥从海上而来，穿山腰之墓，携文种而去，二人俱浮于海，潮水之前旋流扬波者是伍子胥，后面那重叠而来的浪涛是文种。这当然是神话传说。

后人有《文种赞》曰：

忠哉文种，治国之杰！

三术亡吴，一身殉越。

不共蠡行，宁同胥灭，

千载生气，海朝叠叠。

宋人石延年有诗赞曰：

至忠惜甘死，越塞一坟孤。

勾践非王者，陶朱亦大夫。

碑经山烧断，树带海潮枯。

泉下伍员辈，相逢相吊无？